两位“带头大哥”,欧洲谁主未来?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法国和德国结束了之前长达一个世纪的双边对抗关系,结成“法德伴侣”共同充当欧洲一体化的引擎,在很大程度上塑造出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欧洲格局。但由于国家利益不同、政治理念和自身实力差异,法德之间看似“亲密无间”的合作时常受到重大事件的考验,近期法德关系又出现了一些明显波动。
当前的俄乌冲突,将法德这两个欧洲大国推向前台。欧洲“双头”,谁主未来?
3月10日,在法国巴黎近郊的凡尔赛宫,法国总统马克龙(左)欢迎德国总理朔尔茨
01
从“默克龙”到马克龙
默克尔担任德国总理的16年,德国经济经历了“黄金时期”,默克尔也因德国的经济实力和她的个人魅力而成功积累起很高的威望。面对欧债危机、难民危机和俄乌紧张局势等,欧盟及各成员国往往首先都要期待默克尔的意见和建议。默克尔带领欧盟平稳地化解了多次重大危机,是名副其实的欧盟领袖。
有必要提及的一点是,默克尔在与法国总统马克龙同时段当政时期,包括不少法国媒体和德国媒体在内的舆论场,鉴于法德密切关系、默克尔与马克龙的种种默契、二人频频在国际场合互动等,时常用“默克龙”一词来指代二人。
默克尔卸任后,德国社会民主党(社民党)、绿党和自由民主党(自民党)三党联合组阁,形成“红绿灯”执政联盟,来自社民党的朔尔茨出任总理,但其国际威望和面对时局的反应能力与默克尔相比明显有差距,特别是面对俄乌危机时显得颇为迟缓。有欧洲智库人士评论说,默克尔时期的德国政府长期以来在与俄罗斯和其他东欧国家,以及西方伙伴的关系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德国新政府尚未具备此影响力。
而莱茵河对岸的法国则呈现出另一种气势。
马克龙就任法国总统以来,通过改革劳动力市场等使法国经济获得了更强活力,2021年法国经济增长率达7%,为半个多世纪以来最高水平,高于欧盟平均水平(5.3%),是德国经济增长率(2.9%)的两倍多。
马克龙是法国政坛的“欧洲派”,他不断呼吁欧洲实现“战略自主”。在今年法国接任欧盟轮值主席国后,欧盟出台了可加强其防务自主性的“战略指南针”行动计划。相较于朔尔茨“低调”的身影,马克龙在俄乌冲突中的穿梭外交格外显眼,即使在2月24日“升级版”俄乌冲突爆发后,马克龙也平均每两三天就与俄罗斯总统普京通一次电话,俨然是欧洲的“代言人”。
02
能源问题听谁的?
如何带领欧盟前进,能源问题是一大关键。
法国和德国的能源结构不同,法国以核电为主导,德国更依赖煤炭和天然气。法国近70%的电力生产由核能保障,煤炭和天然气仅占7%;德国煤炭和天然气发电占其总发电量的43.7%,另有41%的电力来自可再生能源。德国部分民众对核能利用比较抵触,在2011年日本福岛核事故之后,德国政府启动全面弃核进程;法国则赋予核电以战略意义,马克龙曾公开表示,法国的能源和生态未来、经济和工业未来以及战略未来都取决于核电。
近年来在欧盟内部,法德两国就“开发核电是否为环境可持续性方式的经济活动”,即核电是否“绿色”,带领两个阵营展开了激烈辩论。
2021年10月中旬,法国同9个欧盟成员国签署协议,声称核电对国家的能源自主发挥着决定性作用,应该被纳入到可持续金融分类目录。德国表示强烈反对,在同年召开的第26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上,德国、奥地利等5国的环境部长发表联合声明,称核电不符合分类方案中的“无重大损害”原则。
2022年2月,欧盟采取了更加有利于法国的妥协方案,最终通过了一项“补充气候授权法案”,将满足特定条件的核电和天然气纳入“过渡性”经济活动。
法德不同的能源结构和对核电的态度,使两国在其他相关议题上也产生了分歧。
一是欧盟电力市场定价机制改革。欧洲电价从去年底开始,随天然气价格大幅上涨而飙升,法国希望改变现有的电力市场竞价上网机制,使欧洲公民能直接从低成本核电中受益,但以德国为首的一些欧盟国家更希望通过增加天然气库存来缓解电价上涨压力。
二是对俄实施能源禁运。4月8日,欧盟正式批准对俄实施第五轮制裁,重点是占欧俄贸易最大比重的能源贸易。法国等国态度强硬,法国外长勒德里昂4月5日在柏林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称,希望把俄罗斯石油和煤炭均纳入制裁范围,但德国外长贝尔伯克并未积极表态。之后德国态度趋向妥协,许可对俄罗斯石油和煤炭实施制裁,但德国财政部长林德纳坚持宣布要将俄罗斯天然气排除在禁运名单之外。
三是法德氢能产业合作。2020年,德法相继出台各自的国家氢能战略,大力发展绿氢产业,宣布了促进电解水制氢的国家计划。法国经济与财政部长勒梅尔强调要坚持利用核电生产“清洁氢”,而德国倾向于完全依赖可再生能源作为电力来源。
03
防务安全合作存变数
面对地缘政治的回归和周边安全状况的恶化,欧盟近年来开始加强防务领域的一体化。法国秉承戴高乐主义的传统,一向坚持欧洲应当独立承担防务安全重任,而德国的国防政策更倾向于依赖美国和北约的保护伞。
马克龙和德国前国防部长克兰普-卡伦鲍尔去年在公开场合表现出截然相反的立场,前者主张欧洲防务要脱离美国的军事力量,后者认为这是一种幻想,没有美国的核能力和常规力量,德国和欧洲就无法保护自己。
受俄乌冲突影响,德国联邦议院于2月末宣布为2022年财政预算额外拨款1000亿欧元,设立国防特别基金,帮助德国联邦国防军更快进行现代化升级,这将使得德国当年即可完成北约要求,实现国防开支超过国内生产总值2%的目标。
法国对此的反应是:一方面,法国对德国意识到增强自身硬实力的必要性表示肯定,认为在德国大规模增加国防预算的情况下,长期处于困境的欧洲防务问题会更容易得到解决;另一方面,法国希望德国国防上的努力符合欧洲防务框架,可促进欧洲国防协调年度审查(CARD)、“永久结构性合作”(PESCO)、“战略指南针”等欧洲既有项目的发展。
同时,法国希望德国的防务政策调整能推动法德合作计划取得进展,如“未来空中作战系统”(FCAS)、“地面主战系统”(MGCS)等。法国期待德国增加军费,以加速实施法德和欧盟共同制订的防务计划,但不希望德国用这些新经费去购买欧洲以外的武器。然而,德国近来频繁向美国购买军备的表现,让法国的担心变成了现实。
去年6月,德国从美国波音公司购入5架P-8A“波塞冬”反潜巡逻机,这使法德合作项目“海上机载作战系统”(MAWS)遭受冲击,法国直接宣布停止参与该军事计划。今年3月,德国国防部长兰布雷希特宣布向美国购买由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制造的F-35战机,以更新老旧的“狂风”战机。
虽然德国表明仍会与法国、西班牙继续合作完成“未来空中作战系统”,并在2045年实现百分百的“欧洲战机欧洲制造”;但法国方面认为,德国系列举动实际上“剔除”了研制新型欧洲战斗机的需求,使得欧洲“未来空中作战系统”研发工作充满不确定性。
在刚刚结束的法国大选中,马克龙的胜出,让欧洲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果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候选人玛丽娜·勒庞在总统选举中获胜,或将使法德矛盾进一步公开化,并扩散至欧盟乃至欧洲范围,欧洲一体化的两个核心“发动机”之间的摩擦,恐会产生更广泛、更剧烈的放大效应。而马克龙的连任,则为法德之间的种种矛盾在欧盟框架内通过谈判和领导人之间的友好协商得以化解或缓和提供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