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摆渡人:让每一个逝者以最体面的模样离开人世间
封面新闻记者 赵紫萱 实习生 钟坤靓 张佳 满奕廷
四月尾末,风柔太阳暖。在成都市锦江区殡葬服务中心,封面新闻记者见到了两位入殓师,一师一徒,一男一女,站在故人沐浴室门口。寒暄过后,得知他们还没有任务,趁着空闲,他们带着我们参观了入殓师的工作室,讲述了他们的工作、生活。
女入殓师名叫杨天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零零后”,也是刚入行不久的新人。高一时,她无意中了解到了入殓师这个职业,“我小时候经历过汶川地震,见证了人的死亡,了解这个专业后,我觉得这个职业可以还原逝者的样貌,让逝者体面离开,我感受到了这个职业的神圣。”立下志愿后,杨天琪在高考后报考了长沙民政学院现代殡葬技术与管理专业。
尽管杨天琪的父亲并不支持她的这次义无反顾,也担心女儿日后找对象遭到歧视,但人生道路还需要自己去抉择。“当时录取通知书寄到家时我不在,是父亲拿回家的。”杨天琪笑着说,她急急忙忙跑回家,担心通知书会被父亲销毁,但回家后却发现父亲把通知书完完整整地摆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进入自己梦寐以求的专业,杨天琪感到很开心。现代殡葬技术与管理专业下又分为了防腐班、林园班和服务班。为了成为一名真正的入殓师,她选择了最冷门、最辛苦的防腐班。当院长问她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杨天琪的回答:“我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让两个世界的人都得到一些安慰,不要留下遗憾。”
虽然杨天琪的职业比较特殊,但她和普通女孩并没有两样。“我喜欢跳舞,学过小提琴,以前甚至还想过艺考。”生活中的杨天琪,喜欢和朋友一起四处旅行。她认为自己很幸运,朋友从未对她的职业介怀,反而很理解她。“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疫情结束后可以和朋友一起旅行!”她笑着说。
成都市锦江区殡葬服务中心一共有十名入殓师,其中只有两名是女性,杨天琪就是其中一个,尽管入行不到一年时间,她已经为上百位逝者上过妆。
入殓师们平时为逝者上妆主要以淡妆为主,但杨天琪却不喜欢“模式化”,她会根据逝者的不同样貌做不同的妆容处理。她回忆,自己曾破例为一个年轻女孩化了鲜艳的唇色。“我希望她最后能够漂漂亮亮地离开。”与女孩家属沟通后,他们认可了杨天琪的想法,这给了杨天琪满满的成就感。作为年轻的入殓师,杨天琪不是机械地工作,她带着情感和想法,去完成着不同的任务。
另一位入殓师名叫黄翼根,四十五岁,在服务中心里算是年资最久的。
黄翼根十八岁时就进入殡仪馆工作,已经工作了二十七年,为超过两万名逝者服务过。黄翼根的父亲也是一名入殓师,他算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二十七年时光,黄翼根见证了殡葬行业的发展和变迁。
“即便是现在,人们对于殡葬行业,还是有些忌讳的。”这些年,黄翼根逐渐感受到这个职业在被认可。他说,入殓师人群从以往的“不好找工作的人”变成了医科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如今,还有了专门的民政学院,开设了殡葬相关专业,他看到了社会对入殓师的职业认可度在不断提升。
黄翼根透露,刚入行时,他并没有感受到自己的价值,但随着他年龄渐长,黄翼根愈发能感觉到工作带来的自我认同感。“这么些年,我慢慢意识到,做一名入殓师不单单是为了赚钱吃饭,让逝者体面地走,这才是我的工作的意义。”
黄翼根平时喜欢钓鱼,不喜热闹。他说,身边的大多数朋友都对他“敬而远之”,但家人给予了他足够的支持。黄翼根每天下班回家,都要给妻子和孩子做饭,他曾经问妻子:“我用这双触碰过无数遗体的手做饭给你吃,你会嫌弃吗?”他妻子温柔地回答:“你做的饭很好吃。”一句简单的肯定,给予了黄翼根莫大鼓励。
黄翼根在工作中听过很多故事,但很多故事都带着触手可及的悲伤。
“我总能记起那天,殡仪车送来了一位老爷子,我负责为他修面。不一会儿,又送来一位老婆婆。我听别人说,他们是夫妻,老爷子去世后被送到了殡仪馆,老婆婆在家里也安详过世,这中间也就只相隔了几个小时。他们相互依赖了一辈子,这种依赖坍塌,一切都不复存在了。”黄翼根说。
黄翼根曾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修复遗体,这个女孩生前遭遇车祸,头部和脸部严重变形,女孩父亲哭着恳求黄翼根尽可能让他女儿恢复生前模样。那天,黄翼根从下午四点工作到凌晨三点,历经十多个小时,他终于把女孩的头部和脸部修复完整。黄翼根有一个女儿,他能理解那位父亲的崩溃与悲伤,在做这次修复工作之前,他暗下决心:“妹妹,叔叔一定会为你拼尽全力。”
杨天琪知道,外界对“入殓师”这个职业存在一些误解和偏见,杨天琪也偶尔会思考,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每当她拿起为逝者上妆的工具,面对逝者平静而安详的脸庞,杨天琪都会瞬间忘记那些嘈杂的声音。“我不后悔我的选择。”杨天琪说道。
对于看惯了生死的入殓师来说,“死亡”二字已不是忌讳。“我已经签了器官捐献书,死后我要把器官捐给需要帮助的人,那一天我还要穿最漂亮的衣服,化一个美美的妆,然后住在一棵会开花的树下。”杨天琪说。
入殓师也被称作是“天堂摆渡人”,他们搭建起了一座从人间通往天堂的桥梁。黄翼根说:“自己更多的时候其实是在为家属提供服务,按家属的要求尽力为逝者化好最后一个妆,以体面的模样离开人世间。这是每一个入殓师的职责,也是一种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