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中西凉女国那集一直是比较喜欢的一段剧情，曾无数次幻想成剧中的唐三藏，相爱之人白头偕老。

可，多少的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故事也好，现实也罢，只愿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他或她，都能嫁给爱情。

女王陛下没有这些顾忌，她会难过这一阵子或许就会好。可倒霉的却是自己，憋着说不出来。看着她那满含泪水的双眼，我不能再忍心，只是跃马扬鞭，西去取经，普度众生。

可是，就算取得真经又怎样，自己骗自己，就是修禅来说，这也并不是参透。

众生？众生会包括我吗？

（一）

我生在大唐盛世，只是我自小就跟着师父在寺里学法修道，从不曾到外面去过，亦不知道外面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有时候我会发呆，有时候会想不明白，师父总是教导我：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只要你一心向佛，世间万物自然都在你心中。我不懂师父的话，师父老是说这些深奥的话。

我问师父：什么是众生？师父总是笑而不答，只会说，你会明白的。

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什么是众生，众生又是谁？

因为我天资聪慧，再加上后天的勤奋努力，师父老是对我说：你就是解救天下苍生的救世主。我若有所思，或许，我明白了师父的话。

那一年，我十八岁。大唐皇帝钦点我为天下的修道者传授佛法精妙，并封我为“御弟”，赐唐姓，唤作唐三藏。

那一天，香炉群燃，烟雾缭绕。在袅袅的香雾中，唐王的亲自陪伴下，在天下万千修道者面前，我端坐在高堂，娓娓道来，佛法的精妙。

那一天，我被观世音菩萨选中，前往西天拜佛求经，普度天下众生。

那一年，唐王亲自为我践行：大唐黎民百姓的命运就交给你了。

我问菩萨：众生会包括我吗？观音大士威严而又慈祥：我佛慈悲！

我知道，我的取经之路注定是一条不归之路。自从踏上这漫漫征途的那一天，我已经不再是我，我必须放弃自己的理想，放弃自己的个人情感，一步一步向既定的目标艰难跋涉。我遵照着观音大士的指引，在五指山普度了第一个弟子孙悟空，在高老庄普度了第二个弟子八戒，在流沙河普度了第三个弟子沙悟净。齐天大圣、天蓬元帅、卷帘将军，他们个个神通广大，只因冒犯我佛而被遣下凡间。佛祖要他们护我去西天取经，一心向佛，修成正果，来普度众生。所以，他们都毕恭毕敬地叫我：师父。

于是，我就更加坚定自己的信仰。在这自身的坚定取经信念外，犹如我给悟空安了紧箍咒一样，我自己也同样被安了紧箍咒，我已经身不由己，无法选择。一路上，我饱经人间的世态炎凉，见惯了妖魔鬼怪的狰狞面孔，这些都无法动摇我心中取得真经、普度众生的坚定信念，我依然相信我佛慈悲。

只是，在我跌跌撞撞地闯入西凉女儿国这片温柔乡时，不曾想到的是，在这里却邂逅了我人生中唯一的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缘。

（二）

悟空他们一边划着船一边兴奋地对我说：师父，你看，我们到西凉女国了。看着他们那兴奋的模样，我知道，我们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化到斋饭了。我像以往一样向悟空摆摆手：徒弟们，到了西凉女国你们要小心，不要坏了佛门清规。

是的，不管到了哪个地方，我总是要告诫弟子们我们修禅之人要遵守佛门的戒律清规，不能坏了“我佛慈悲”的名声。我知道，他们都还不知道什么是佛，就像我当初不明白什么是众生一样；我知道，以后他们就会明白，何为佛、何为众生。

只是，他们会不会明白，众生会不会也包括他们自己？

我去参见西凉女国的国王，以换取通关文牒继续西行。我让徒弟们留下等我，我怕他们的模样会吓到女王和她的文武百官。只是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多虑了，也是后来才明白这里为什么叫“西凉女国“了。

贫僧唐三藏参见女王陛下。

我行了大礼，恭敬地说道。

只是女王没有说话，我想，大概是没有听到吧。

唐三藏参见陛下，我又重复了下。

可是那女王只是沉默，我听到周围百官的偷笑。

贫僧唐三藏参见陛下，我只好又重复了下。

这次她说话了：唐朝圣僧请坐。我把通关牒文呈上，请陛下加盖宝印。原想例行公事地拿到文牒继续西行，却不料文牒被女王轻轻放在一边

御弟旅途劳顿，就请先和徒弟们去驿馆歇息，关文我自会派人送去。

惊讶之余，却与女王温柔的目光无意相撞，不禁心中一颤。这目光中分明有一种往日不曾遇到的东西，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我不知道，说不清也道不明，我只是唐突：这……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或许我想说：这样不妥吧?亦或是：这样也行。可我就真的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这”其后，省略了许多……

回到驿馆，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这不是因为驿馆有多豪华，这是女王特意准备的；也不是因为徒弟们的好奇而东摸西摸，这样的事我也习以为常了。我只是心不平静，我不平静的是我看到女王陛下时会有触动。是的，就在刚才，我看到她时竟会莫名的心疼，这种感觉来的很突然，来的是那么快那么直接。我想，难道我对女王动心了？可是，从小师父就教导我要潜心修行，要忘却世间一切杂念，皈依我佛，一心向善，方能修得正果，普度天下苍生。所以，我否定了自己。我对自己说：要心无杂念，要皈依我佛，南无阿弥陀佛。

只是我依旧不明白，佛祖所说的普度众生，会不会包括我？

（三）

女王把我们移居到御花园中，我很是受宠若惊。我不知道，为何女王会如此盛大的招待我们，我们不过是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而已。一路行来，我们从来没有受到如此高的礼遇。

女王派人传话：请御弟哥哥游御花园。

是的，女王只请了我自己，我把徒弟们留下，告诉他们不可造次，切勿坏我佛门清规。

我和女王一起游西凉女国的御花园，女王一边看着我一边介绍着。我却不敢直视她，只是象征性地应两句，算是回应女王的热情。

御花园，枫叶似火，草木含情，亦有鸳鸯戏水，清溪潺潺。虽然说我已经习惯了一路上的险山恶水，只是在这西凉女国，在这小桥流水，在与佳人并肩而行下，多少还是有些异样。因为我面对的是西凉女王，走下王位的她尽显女儿本色，笑语吟吟，脉脉含情。

“御弟哥哥，今日身体可有好些吗?”殷切问候中，却分明饱含深情。我只是有些错乱。

“御弟哥哥，你看那鸳鸯戏水，双栖双飞，是何等的快乐！”女王侧脸无意地说道。只是，这看似随口之语，却是另有深意。

“御弟哥哥，不去取经行不行？”殷切的目光中，却满含期待之情。

其实，我懂的，可我不知该怎样回答她。或许这些话时她在自言自语，可又分明叫着“御弟哥哥”分明又是说给我听的。

“为什么世间还有像我们这样的孤男寡女，不能成双成对？”略带哀怨的质问，却又是一片深情。我是大唐圣僧，并不食人间烟火，可我明白女王这旁敲侧击的深意。只是取经重任在肩，唐王承诺在先，不可改亦不可违。可，我又该如何拒绝这殷殷柔情？

我不敢直视她：陛下，贫僧许身佛门，正是为了解救天下芸芸众生。

无奈之下，我只得抛出普度众生的理想作为搪塞，虽然知道这个借口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可我亦不忍心拒绝。

果然，这个脆若薄纸的托词就被女王轻轻点破：既然御弟哥哥有如此情怀，那么眼前就有你需要解救的众生呀！

无言以对，我真的是无言以对，只得环顾左右而言它，不去看女王饱含哀怨的清澈眸子。

女王说的对，眼前就有众生需要我解救。可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所谓的普度众生究竟是什么。众生是不是包括我，还有，是不是也包括女王陛下？

（四）

太师又来了：我奉女王旨意，特请御弟爷爷观赏我西凉女国国宝。观赏完国宝，我王自会还你关文，放你们西去。

可是，为什么要在深夜观赏国宝？

太师神秘一笑：只有在晚上才能看到国宝璀璨的亮光啊！

深夜的王宫，灯光摇曳，一片寂静。我不知道女王让我观赏的是什么国宝，一路走着一路疑惑着，不想却步入女王的寝宫，大惊之下，急欲转身离去。

可是，纱帐中女王的柔声轻轻飘来：御弟哥哥，那就请欣赏国宝吧！

此时，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之际，珠帘轻启，女王款步走出：难道在御弟哥哥眼中，我还不算国宝吗？

瞬间，心神大乱！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偷眼去看轻剪西窗烛的女王，不想却和那绝代深情的回眸相遇，心中那根一直沉寂的情弦剧烈地波动。我只能默念佛经，强定心神。

多情的女王轻诉衷肠：愿以一国之王托付终生，与心爱之人双栖双飞。

心潮澎湃，亦是感慨万千，可说出来的却是四大皆空，只是这无奈的解释再一次被女王一语中的：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色即空，空即色。紧闭双眼，不过是在逃避自己，不敢面对现实。心中所想的也全然被女王点破，无言做答，额头更是汗如雨下。女王不忍，轻舒玉手，欲拭去我额头之汗。可我自小受佛法熏陶，怎敢接受女子如此亲昵的举动？正欲避开却又与女王那神情的目光再次相遇，这次，心中取经信道之念悄然崩溃。呆坐许久，心久久不能平静。

悄悄擦去额头之汗，女王温语仍存：哥哥，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沉默，还是沉默。我该如何回答，又如何回答？我只能叹了又叹，苍天作弄，为什么要去西天取经？为什么要闯入女儿国？又为什么又要陷入情海之中？佛祖说，取得真经就能普度众生，可是却不能普度自己。佛讲缘分，我亦相信缘分。平生以来，第一次对之前一直坚定的信念产生了动摇，有心想要说出那两个字，可眼前忽然闪现观音大士那冷冷的目光，不禁大惊。

“若来世有缘分……”只是话音未落，便被女王柔声打断：我只想今生，不想来世。今生今世我们俩是有缘分的。”

清香袭人，却又柔情似水。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青灯古佛，什么取得真经，什么普度众生，什么修成正果，什么得道成仙……已全然忘却，只是全身融化在一片深情中。我想：何必在乎如来的威严，何必惧怕观音的手段，何必在意唐王的期盼……他们所要的，不过是一个空的躯壳，哪里是一个真正的自己？为何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为何不能接受人间的真情？为何要奢望来世？为何不能珍惜今生今世？为何……

(五)

女王缓缓吐露心声，我感觉内心无坚不摧的防线正要步步溃散时，被蝎子精捉了去

破败的山洞里烛光摇曳，蝎子精眼眸带水，看的我浑身发冷

她依偎在我身边，娇滴滴的问我：御弟哥哥，你为什么不正眼看我？是因为我没有那女王陛下好看么

我默念佛经的思绪突然被打乱，眼前竟浮现出女王陛下温柔可人的身影，不觉心中大乱，强忍淫邪之念，默默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你娘的佛！

后来被徒儿们救出，再后来……

长亭送别，相望无语，步履沉重，草木皆怨。我只愿这条路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千里送君，终须一别。我不敢看女王，只是叫了声“陛下”算是提醒她，女王递过文牒。望着那双含泪的双眸，我无言以对，心中再一次硬生生的疼。终是狠心，转身上马，却再次听到那声深情的呼唤

“御弟哥哥”

勒住马缰，再次回身，却再也不忍心看那双忧伤哀怨的明眸。纵马离去，却感到那深情的目光一直紧随身后，一直相伴左右。

八戒说：那女王真多情。

(六)

一路上，亦有好多女妖女仙会像当初的女王那样要与我成亲，我都是想都不想，断然拒绝，纵然是受尽折磨。我知道，并不是因为她们是妖或是仙，并不是因为她们不够漂亮，只是，我已死心。

从离开女儿国那一刻开始，之前和之后的取经路，再也与爱无关。

我骑在马上，转身问徒弟们：你们说前方有什么？

悟空跳上一块大石头，手搭凉棚：师父，前方有崇山峻岭，有狼虫虎豹

八戒擦擦汗：师父，前方有大雷音寺，有如来佛祖，有西天真经

悟净抬头看看天，看看我：师父，弟子不知，还请师父指点

我望着前方，双手合十：前方有希望

此刻，我想，众生会包括我，众生也会包括女王。众生亦包括齐天大圣和悟空，包括天蓬元帅和八戒，包括卷帘大将和悟净。

(终)

和徒弟们一路风餐露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有时候会食不果腹，有时候会衣不遮体，有时候我会被妖怪捉了去，有时候八戒会被漂亮的女妖戏弄，有时候……只是有西去的航标一路指点我们的迷津。

我时常打坐到深夜，我并不是在悟什么高深的佛法，也不是在想着什么普度众生。我只是想想起点什么，却又什么又想不起。我想想起女王，可是，又想不起她的模样。只是有些事情真的不由我选择。我会被一个叫吴承恩的落魄文人写进一部小说，或许他也会叹命运作弄，亦会有我这样的无奈吧！

有许多个夜晚，我都会望着那轮明月发呆。我只是想，如果真的有来世，我再也不会去取什么真经，再也不会去想什么普度众生。我会千里跋涉，告诉女王

其实，我也喜欢你。

我不是以前的大唐三藏，也不是以后修成正果的佛。

阿弥陀……你娘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