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的“抗癌”便利店(健康故事汇)

　　本报记者 熊 建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2年04月22日 第 09 版)

　　天蒙蒙亮，刘长英的“啊英便利店”就开门了。坐在店里的她，一边将披散的秀发扎得漂漂亮亮，一边等待着门前的嘉桐街再次喧闹起来。

　　“恰饭哒冇(吃了没)？”

　　早上八九点，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许多路过便利店的顾客，熟络地和刘长英打着招呼。他们大都操着衡阳、岳阳、娄底等湖南各地方言，也有说普通话的外省人，各种口音在这里汇聚成一个称呼——“阿英”，大家都这么叫她。

　　嘉桐街位于湖南省长沙市西北角，与湖南省肿瘤医院仅一墙之隔，也被称为“肿瘤街”。很多外地癌症患者聚集在此短暂定居。“绝望”与“希望”的故事，每天都在这里上演。而阿英的经历，成为许多癌症患者的“向生之门”。

　　两种癌症接踵而来

　　嘉桐街很热闹，每天都有无数人来来往往。

　　只要看见来便利店的客人带着医用腕带，刘长英就知道这大概率是位癌症患者，便主动说“我也是病人”。在聊天中，越来越多的人们知道了这位店主的故事。

　　2013年，刘长英在长沙一家炸鸡店工作。一天，同事聊天时提到，如果乳腺里有不痛不痒的硬块，就可能是肿瘤。刘长英愕然道：“我就有啊。”同事们叫她赶紧去检查。

　　当医院得出结论是乳腺癌的时候，刘长英愣了半天。“我不相信自己得了癌症。”她回忆说。随后，她又去了另一家医院重新做检查，结果仍是一样。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刘长英感觉天都塌了。

　　对普通人来说，罹患癌症是不幸的，但罹患乳腺癌却又是相对幸运的，因为乳腺癌治愈率相对较高，目前中国乳腺癌患者的术后5年存活率已经超过80%。

　　但这样大概率的幸运并没有直接降临在刘长英身上。

　　由于没有太多积蓄，刘长英对是否做手术纠结再三。那时，她已经有两个孩子，小儿子5岁，还在读幼儿园，生活压力很大。为了活下去，刘长英拿出了大部分积蓄，来到湖南省肿瘤医院做了乳腺癌手术，切除了一边的整个乳腺。

　　本以为手术后一切会慢慢地好起来。然而，术后10天，她去做了癌细胞筛查，命运又给了她另一个大考验——她被查出了宫颈癌！

　　医生问刘长英，是先做宫颈癌手术还是先做化疗。那时，她已经没有多少积蓄了。思虑再三，刘长英选择了化疗。

　　励志的便利店

　　在“啊英便利店”，只要是患者来买东西，刘长英都尽量以最低价卖出。她生病时买过一个熬中药的锅，花了200元；等她自己开便利店的时候，这样的锅她只卖70元。“帮他们能省一点儿算一点儿吧。”她说。

　　便利店开了两三年，没怎么赚到钱，刚够她和两个孩子的生活。刘长英说，开这家店不光为了赚钱，而是希望给病友做一个榜样。

　　对于其他病友，刘长英能够成为“灯塔型患者”，皆因她所抗过去的种种。

　　在做第四次化疗的时候，刘长英痛得在床上打滚，身体虚弱到无法下楼，半个月都没吃东西。“吐那种绿色的水，吐得病房里到处都是。”刘长英说，“感觉比死还痛苦。”即便这样，她还是坚持下来了。

　　“做完第五次化疗，我撑不下去了。积蓄已经花光，亲戚朋友能借钱的也都借了。”刘长英怕再这样下去，不但人财两空，还会给儿子增加还债压力。一想到为自己筹治疗费而选择退学出去打工的大儿子，刘长英就满心亏欠，一度想要放弃治疗。

　　关键时刻，许多陌生人拉了她一把。

　　当她因为化疗呕吐弄脏床单，隔壁床病友的家属主动帮她清理；有癌症晚期患者鼓励她，自己是晚期都能活七八年，她为什么不行？还有病友偷偷给她留下了钱。“一个病友看到我疼得在床上打滚，一直安慰我。临走前，悄悄在我枕头底下放了500元。她过得也很困难的。”同时，湖南省肿瘤医院的医护人员也不断开导劝慰刘长英，还设法帮她筹集了资金。

　　来自病友和医护人员的照顾、鼓励、支持，在刘长英心中化作一股强烈的信念：“要好好活下去！”她不再消沉，开始积极治疗。

　　在做完宫颈切除手术之后，因为对肿瘤医院就医流程相对熟悉，刘长英会帮一些新来的患者去医院预约挂号、打听空床位。在医院等待的时间长了，她有时在医院的楼梯间遇到患者或家属偷偷流泪，这让她想起之前帮助过自己的病友，怎么能帮到这些人呢？在“肿瘤街”开店的念头，就是这时萌发的。

　　“谁说癌症是绝症？我把它当做一种感冒。8年了，我自己赚钱买药，养儿子上学，不也过来了？！”刘长英说，“希望我的经历能鼓励这些新病友，我没有经济能力帮他们，但我可以告诉他们怎么应对，怎么调理，可以帮他们调整心态。”

　　“肿瘤街”上的烟火气

　　“桃子、西瓜、香蕉能混在一起吃吗？”傍晚，在“啊英便利店”门前的桌旁，人们开始讨论癌症患者的饮食禁忌，刘长英也加入了其中。

　　如果有病友来买冰水，刘长英总不忘好心提醒：“化疗期间不能喝冰的，如果患者非要买，我就不卖给他。”

　　就这样，刘长英不仅像久经沙场的战士那样给“战友们”讲抗癌经历，教大家用饮食调理身体，对于不了解就诊流程的“新战友”，她一度还帮忙跑医院挂号。

　　有位病友家里有孩子，每年从外地来长沙复查都是刘长英帮忙挂的号。这样，“当天看完病，当天就能回家，省下了住宿钱，也省下时间好回去照顾小孩。”刘长英说，但现在她很少再跑医院排队挂号了。

　　“点这里关注湖南省肿瘤医院的微信公众号，然后从互联网医院进去，预约挂号、门诊缴费、排队候诊、开药什么的都在这里，点进去操作就行。先给你申请个‘电子健康卡’好不咯？”这是近年在“啊英便利店”经常发生的场景。

　　2019年，湖南省推动“电子健康卡”的应用，肿瘤医院是最先开始试点的医院之一。现在，每次有外地病友托刘长英帮忙挂号时，她都会教他们用电子健康卡在小程序预约挂号。有不会操作的，刘长英还会远程视频指导，她俨然已经成了就医导诊的“行家”。

　　有次，刘长英带着一叠厚厚的就诊资料去医院复查的时候，医生告诉她，现在所有的就诊信息用手机就可以查看，在AI(人工智能)的帮助下，患者医疗档案得以实现智能化自动整理，“一部手机就能走遍医院”。

　　“癌症病人，特别是化疗的人，很虚弱，再跑医院、排队，真的很要命。这种方便的功能越多，对我们就越好。”刘长英说。

　　日复一日，嘉桐街上总是那么热闹。医疗的进步，科技的介入，病友的互助，让“肿瘤街”的空气里充满了坚强、乐观的味道。电动车在人群中穿行，刘长英和病友们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小方桌旁闲谈，跟正常人一样。

　　这一切都让这条看起来有点陈旧的小街里，散发着平凡却可贵的烟火气。希望，正在这样的烟火气中升腾。